我之前的网站是以公司的名义办的,使用了十多年。用公司的名义办网站比较麻烦,所以现在用个人的名义重新办了一个网站,在整理老网站的过程中,看到了好些年前我写的一篇回忆文章,《身边一定有值得学习的人》,重新又勾起了几十年前的往事,还有我那些在大山深处,艰苦岁月里朝夕相处,一起工作、生活的战友们,他们现在都是老哥哥、老姐妹了。
人们总是难以忘记刻在记忆深处与生命里程中的一些往事,而新旧岁月对比的时间越长就越是记忆犹新,因为初始与初心总是纯真和美好的,象山涧清澈的溪水,象冬天飘落的白雪。
眼下肆虐的疫情时不时的会听到一些熟人的离去,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许的伤感,又让我想起写这篇文章的那个火车的早上,我也是有些许的伤感…….

清晨五点多钟天蒙蒙亮了,列车员换票把我都弄醒了。火车到贵阳的时间晚点半个多小时,坐在靠窗的坐位上,略感无聊地看着车窗外面,窗外的景色随着天色的变亮也渐渐清晰起来,一路上看到一些小水塘,小水库,我在想那些塘里和水库里会有鱼吗?钓的起来吗?
我从小喜欢钓鱼,小时候每当钓到一条稍大的鱼时就特别兴奋,拿着鱼杆感受着鱼在水里逃窜时的力量,那种力量千变万化,享受着与鱼博弈后捕获它的刺激。
突然间想起我刚参加工作在野外队搞石油钻探时的一件趣事,那早已遥远而模糊的记忆伴随列车的摇晃在我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冲撞着。

野外钻探工作一年要完成一个甚至两个工地的施工,搬家十分频繁,想不起是在哪个井场了,只记得刚搬去的那个新工地旁边有个不大的鱼塘,因为人迹罕至,加上当地村民纯朴,鱼塘里的鱼没有被人打扰,也没人捕捞,鱼也就特别多。
我当时是在后车內燃机房工作,平时八点钟上班,有一天我五点多钟就醒了,睡不着,想起了那个鱼塘,立马起床,揉了一团白面,拿起鱼杆,拎个水桶,到鱼塘边,往鱼钩上挂了两粒白面,扔到水里。刚放到水里就见鱼漂点了两点,在往上回了一下,然后下沉往水下移动,我立马提杆,有两条小鲫鱼被同时拉上来,一看鱼儿还不算小,蛮有兴趣的,一次又一次下杆、提杆,两小时左右钓了一百多条鱼,好多的鱼呀,特别兴奋,那之后我连续几天都去钓鱼,每天都有很好的收获。

有一天我照例去钓鱼,发现塘边多了一个人,仔细一看是我们井队的技术员,叫许云芳,象个女人的名字,全井队钻探工作的技术都由他管,他是老牌大学生,戴个度数很深的眼镜,团脸,人很机智,有学问,反应快,思维敏捷,语言犀利而幽默,一笑露出一口有点大的白牙,喜欢开玩笑,如果不是那副眼镜和睿智的语言,他不怎么象是大学生,我们给他起个绰号叫“小眼镜”。
记得在改尧井队时,有一天上厕所,野外队的厕所都是临时挖的坑,搭上几块木板,大家蹲在上面一边解决问题,一边天南地北地瞎扯。我和“小眼镜”正蹲在木板上聊天,突然进来一个同事,他脸上有一些麻子,姓张,大家给他起的绰号叫“张麻子”。“张麻子”是进来小便的。
“小眼镜”看他在小解,嘻笑地对他说:“嗨,你注意点哈,别沾到我屁股上了,弄的麻麻点点的”。
“张麻子”一听这话,知道是在调侃骂他,也不说话,穿好裤子,笑眯眯地走到“小眼镜”旁边,突然伸出手一把拉住“小眼镜”的一支手就往厕所外面拖,“小眼镜”一下就急了,嘴里哇哇乱叫,一支手拎着裤子,脚用力蹬在厕所的门边,使劲往里挣。两个人一个用劲往外拉,一个拼命往里挣,那情景把我笑的肚子痛。
“小眼镜”就是这样一个人,完全没有老牌大学生的派头,认真工作之余就会经常和工人们嘻嘻哈哈的打成一堆。
当他一大清早出现在鱼塘边,我十分好奇,忙问他:“你一大早到这来干啥呀?”
他也在问我:“你在这干啥呢?”
我说:“在钓鱼”。
他哦了一声后说,“我来学一下英语,鱼塘边清静”。
然后他又说,“你继续钓吧,我在那边学”。
他走到旁边开始叽里哇拉地读英语去了。
我低声嘟囔了一句:大清早到这读英语,神经。
将近一年多的时间,我俩经常出现在那个小鱼塘边,我钓鱼,他读英语。在静静的黎明中要么听到的是我拉鱼出水时哗啦啦的声音,要么听到的是他叽里哇拉读英语的声音。一个又一个惬意、恬静而又优美的清晨悄无声息地在我和他之间走过。

突然间有好些天我都没有见到“小眼镜”的身影了,我心里在想咋了?生病了吗?
我找到同事问“小眼镜”去哪了?怎么好几天没见了?
同事很惊讶地说,“小眼镜”调走了,你不知道吗?
我问:“调哪去了”?
同事说:“调到成都西南局总部了”。
我在问:“调那去干什么”?
同事说:“当翻译去了”。
我诧异:“当翻译去了”?
这一年多他在鱼塘边走来走去的身影和叽里哇拉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在我眼前出现,渐渐放大,我陷入了良久的沉思,开始明白了时间对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而时间的价值却因为人的行为不同而相差很远很远。
人是需要努力的,学习能够改变命运。

从那以后我不去钓鱼了,开始拼命地寻找有关内燃机的资料,认真地学习内燃机的各种技术。一年半以后我被破格提升为大班司机长,管理着四个班,四十几个人的后车工作。而我当时是年龄最小,工作时间也是最短的人,我直接跳过班长这一级而升为他们的领导者。
我的四个班长每一个人都比我大一轮以上的年龄,个个都胡子拉碴的,大家都想当这个司机长,所以他们都不服我的管理,给我出了很多的难题,我并没有和他们针峰相对,而是根据他们的技术特性,安排他们去做他们不会做的工作,当他们面露难色而无从下手的时候,我就会及时出来帮助他们,从技术上教会他们,这样即震慑了他们,又让他们知道我的技术实力,了解我是有能力坐这个位置的。而每周我也会组织所有人员进行技术培训,把我知道的技术尽可能教会每一个人。
那是一个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的旧观念的封闭组织,大家能学到真正的技术比较困难,我用真心和付出换来了所有人的友好服从,我们共同解决了许许多多工作上的问题,也因为环境的特殊共同经历了许多的磨难,那种在患难中建立的感情是人生中十分珍贵的记忆。
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小眼镜”调到西南局总部后,曾经来过我们井队几次,有一次他来找到我还有几个我们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一起请我们去看电影,我觉得蛮奇怪的,“小眼镜”怎么想起请我们看电影呢?到了放电影的地方时,我还记得电影的名字叫:冷酷的心。而里面的故事却让我们个个呆滞了,因为语言都是英文,也没有中文配字,除了电影名字下排显示了中文,其它全部是英文,只有“小眼镜”看得懂。他紧紧地盯着屏幕,一边看一边为我们翻译成中文,我们总算大致地看明白了电影的内容:是一部外国的爱情故事片。
后来才想明白“小眼镜”拉着我们陪他去看电影为的是学英语,他在验证他的生活口语的翻译能力。

还有一次我们井队从波兰进口两台200千瓦的发电机,有一本关键的说明书全是英文,根本看不懂,正好“小眼镜”来时,我拿着那本说明书让他帮我翻译一下, 他看了看那本书的厚度,略为想了一下,然后答应我半个月后给我拿来。过了二十来天他来了,把翻译好的说明书给了我,我高兴的很,终于解决了机器维修中的技术问题。可当时我根本没想到我让他翻译这本书是什么样的工作量,还有它的难度,如果是现在请人来翻译不知道该花多少钱才行。
这就是“小眼镜”,我生命中的一个重要的同事,朋友,恩师和榜样。他不是我的铁哥们,但他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他曾经是我身边最值得学习的人!
后来听说“小眼镜”又调走,调哪去了我也不知道,从此我在也没有见过“小眼镜”,因为我的经常变动,都失去了联系,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了。
列车缓缓地进入贵阳站,我的思绪也回到眼前,触景生情的回忆把我带回到从前那如歌如泣的岁月,我那些经历了很多苦难的老哥们、老姐妹们,还有许多住工棚、吃咸菜,战天斗地的战友们:青春已不在,容颜已改变,岁月也已苍老,你们今安在?——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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